It doit y avoir absolument éternité en musique: 我作曲故我在 – I compose; therefore I am.

Archive for the ‘風鈴與金色里拉琴’ Category

隨心所欲──於空之間 – in between emptiness

《隨心所欲》──於空之間,為男聲合唱
in between emptiness, for male chorus
(2016)

木樓合唱團 (Müller Chamber Choir) 2016 年度委託創作《祈願、東方》系列之《隨心所欲》,題材典故出自於佛教經典《心經》。此年度委創系列作品於 2016 年 12 月 12 日台北國家音樂廳首演發表。

Video:

 

Audio:

 

詩作:楊曉菁(以下為原作提供給委託方之原始文字)

花非花,霧非霧
眼不再定睛於萬象
耳聽見所有不曾的聽見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不增不減。不垢不淨。不生不滅。
嘴,不再嚼蠟似的苦咬,
鼻子懂得呼吸的韻律。
心,理解
剎那即永恆
永恆即剎那。
大腦鬆弛了極速運轉,知了安住於當下 (註:了=瞭)
就是賞心樂事。 (註:賞心樂事出於牡丹亭遊園驚夢)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
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身香味觸法。無眼界。
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無所得亦無所失。
諸法空相,諸相皆空。
諸法空相,諸相皆空。
諸法空相,諸相皆空。
……(反覆)

官方版中文曲解:

此曲受木樓合唱團委託、國家藝術文化基金會補助所創作,以楊曉菁女士所作之歌詞《隨心所欲》入樂。

《隨心所欲》樂章之歌詞與意涵取材於佛典《心經》,因此我在音樂上將它詮釋成一個超越時空的自如狀態:合唱團在曲中分為時而結合或對立的三組,象徵人界與超乎人界的空間,各聲部並時而細分為各自相似但獨立的線條,以合成一個織度變化多端的整體。曲中的獨唱與獨誦角色作為帶領進入全曲織度的「主角」,詮釋對一切「空相」的體悟;而兩段引用的《心經》片段則來自不同的時空,重疊中文與梵文的相同句子,以相異的脈動同時存在。全曲大約以「人→超脫之人」之脈絡分為五個段落、兩層主要詮釋的意義:前兩段大致繞著「超越人界感官、不生不滅」為主,過了中段的樞紐,末兩段則主要演繹「一切皆空」的意象。

在我的想像中,在超越時空的狀態裡,感官能接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訊息、能在不同的時代或世界來去自如、並能理解並說出不同的語言,因此我試圖以豐富的合唱聲響織度重現這樣的「多層時空」想像。

個人補充:

這首作品是我與木樓第二次合作,這個團在短短兩年多的時間已經變成擁有冠軍、金牌加持的世界級專業合唱團,能夠再次參與他們的委託創作實在與有榮焉。這首作品需要極高的演唱與演繹技巧,我很開心木樓合唱團與指揮彭孟賢老師很努力地做到了,他們的付出與成長如今已經超越一般合唱團「唱興趣、唱美妙的歌」的境界,所以寫「能上國際專業舞台的作品」給他們也是勢在必然的。

合唱音樂原本就源自於西方教會,因此以「佛教、東方」為素材的委託是件極大的挑戰,更是「中文合創作品」之外的挑戰。中文原本已經是很不易寫作入樂的語言,更惶論是中文的佛典:對我而言寫作跟西方語言一樣的音樂套上中文歌詞,是不能接受的,翻唱也要有語言本身的靈魂。再者,我們所使用的中文官話具有陰陽上去、抑揚頓錯的音調,這些音調與整個句子發音的語調,都必須在音樂考量之內。(上去入三聲都是不容易處理的音調,因為容易使語調停頓。如果這些音調與語氣詞、助詞之類連接在一起,整個句子就會變得短促,若又是單詞或需要反覆解讀才能「聽懂」的字詞就更棘手了。)(算起來我寫作合唱作品至今已經整整十五年、人聲作品十八年,博士班的研究領域又包含詩跟語言入樂的可能性,自己接委託或寫作選詩可真是滿挑的⋯)

這首《隨心所欲》後來採用的是作詞者修改縮減後的版本,裡面引了兩段一字不改的心經經文,以及引用白居易「花非花、霧非霧」與牡丹亭「賞心樂事」的典故。引經據典的文學作品讀起來很有深度,但寫成音樂就有點費神了,因此從未讀過《牡丹亭》的我還特別去找這段原文出來看:「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倦,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說到「花非花」,大家都會自然想到黃自的歌曲吧!要將已經配上耳熟能詳的音樂的詩句寫進不同的音樂,也是另一個挑戰。我將此與《牡丹亭》裡的前後文意象連結,「奼紫嫣紅、良辰美景」是短暫、浮華的萬象,而經由理解萬象盛衰皆為空相來詮釋「花非花、霧非霧」──我在這個段落的音樂素材上引用了自己之前關於「芒草」作品的音調片段,因為它的意象在我的心中是與「花」、「霧」、「記憶」所深刻連結的。

為了這首作品,我認真地上網看影片逐字學習所引用的《心經》片段的的梵文發音,藉由中梵雙語交疊的層次來突顯佛典的超然時空,而非逐自逐句地唸經。(我認為心無罣礙的《心經》經文絕對不適合用美聲、抒情地用漂亮的旋律來演唱。)我並且從歌詞原文中選出一些重點字詞,用它們的聲母或韻母來融入音樂中的聲響材料,重新塑造一個用聲音組合成的空間織度,便如原詩裡的典故字句拼貼般:它原本便不是一個線性的敘事或抒情角度,而是相互參照、空間交疊的多重面相。我自己的解讀是:獨唱的男高音角色是人(空間裡的主角)、獨誦是主角的內在,然後整體合唱分成三組、三個空間,其中中間的是人界、左後與右後則扮演著超脫人界的角色,共構成為一個「可以在多重空間裡入世與出世的」音樂織度。這樣的設計於我而言,是比較適切演譯這闋歌詞的方式。

《隨心所欲》雖然有著像是天馬行空、自由自在的標題,但絕對不是一首可愛的小品或浪漫的甜點,而是原本應該是中老年不再執著的豁達境界──木樓的原本委創企劃裡是這樣形容的。它算是我在消化「關於合唱的東方思維」三年後,暫時孵出來的模樣,也剛好毋須自己動筆來寫詞,不然佛典意境還真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至於下首作品會怎麼寫,我依然無法預測,但也開始期待每次不到作品完成不會得到的驚喜(也有可能是失望)了。

恆墜之寂 – into silence, and keep falling

恆墜之寂,為大提琴與鋼琴
into silence, and keep falling, for cello and piano
(2016)

向西延伸的
或是向東延伸的
無窮
無依

expanding and vanishing
towards the west
or towards the east
endlessly and trustlessly

This work was premiered at Siem Reap, Cambodia, during the 2016 Nirmita Composition Workshop while I was presenting as a faculty composer and pianist.  I remember beginning writing this work in an unusually cold winter, watching very light snow falls in silence outside the window.  That was a moment in my life when I feel the entire world is silent and isolated, all I hear is my own heartbeats and illusion from a vivid dream: a blurry but familiar scene of an ocean.  However I don’t know where this nostalgia comes from – either from a region or from the past –  as I’ve been traveling, and as I more often found my inner self in the dreams, where all my conscious and subconscious memories and thoughts meet, deeply printed but mostly speechless.

Here is a rough illustrator on my sketch book, the most vivid image of the dream passage out of the thousands in my brain.  I use a metaphor of colorful reflections in the dark waves, in both concrete and abstract meanings.  Following this passage is the essential mind, which is complicated but too fragile to describe in any form.  Therefore I keep it as it is in mus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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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single-movement work consists of three recognizable continuous statements that represent an image of slowly falling into darkness, and twilight rising in the distance as a feeble line.  I built the structure with sophisticate elaboration and layers upon a simple polyrhythm throughout the work.  One of the biggest challenges for this work was the microtonal relation between cello and piano.  The other I would say it was the shared musical texture, which builds a liminal connection between all the elements.

The work was premiered in Siem Reap with cellist Peter Jacobson.  This was also my first time working with another synaesthetic musician who has a totally different sensory spectrum from mine.   However it was a quite enjoyable experience, when I felt more comfortable expressing and explaining my music in cross-sensory metaphor besides technical details.  I’m thankful and relaxed afterwards.

Below was the recording of the USA premiere with cellist Jason Calloway at FIU MBus.

 

 

 

昔日之芒 – In Fading Colors of Autumn Hills

昔日之芒,為三位女聲
In Fading Colors of Autumn Hills
, for three female voices
(2015-16)

「時間穿過當年
    的芒草地帶
    向逡巡的日光延伸
    山色未竟」

Time passes through the years…
That once was ours, in the silvergrass season:
The silvergrass covered all over the hills and along the trails,
Extended towards the wavering sunlight.
Yet the sunlight never shifts, as it’s frozen over the mountain colors
Covered with the silvergrass.

Throughout the piece, the three vocal lines form a timbral unit as the musical texture. To make this continuously changing-color unit, I combine regular singing voice, pitched air sound, unvoiced whisper (air) sound, whistle, as well as various “timbral harmonics” produced by different vowels. These elements together create a synthesized tone color that consists of individual, overlapping phrases in considerate tuning of well-tempered microtones, just intervals, timbral harmonics, combination tones, and beating tones.

During recent years, I’ve been investigating in combining vocal phonemes into timbral and musical texture, in addition to exploring sounds, compositional angles, and musically interpreting the poetry. In Fading Colors of Autumn Hills uses IPA, Chinese and English languages. The bilingual texts are comprehensible but more importantly, their phonemes function as colors rather than intoning the poem. The whole musical aura represents an image of autumn mountains, as an echo of my memories and many of my previous works about longing and loss.

This work is commissioned by and dedicated to the Accordant Commons.

綠島 – Rising from the distant blue

《綠島》,為男聲合唱
Rising from the distant blue, for male chorus
(2014/16)

木樓合唱團委託創作,於2014年12月15日晚間,台北市中山堂首演。
木樓合唱團2014年公演,「吹動島嶼的風」系列音樂會

綠島在作曲家任真慧筆下是一場精彩的聲響實驗,探索組織聲音與意象的可能性,或抽象或具像的配置出「海景、離鄉、嚮往的未知」的漫步景觀。

個人純音樂分享(錄音可向木樓合唱團購買《吹動島嶼的風》專輯)

綠島  陳柏煜詩

綠色的東方,綠色的海
指示時間順著海潮的方向,單獨行走
留下腳印再擦掉腳印
等待那些將要到來而尚未抵達的
明日的海水,它的溫度
它將碎裂的形狀

島嶼遺忘了水底的記憶
剩下逐漸硬化的過去
太陽像隻海豚蓄勢待發
不怕躍出遺忘的水面,高飛
在浩瀚的藍色神秘中
展開金色的鷹隼翅膀

一隻梅花鹿從夢中醒來
躍起,穿過寂靜的樹林
奔向海邊,凝望日出
變成一座燈塔

中文版官方樂曲解說

此曲受木樓合唱團委託,以陳柏煜同名詩作入樂,為該團《島嶼與喉結》系列之其中一章。《綠島》為台灣東部離島之一,此章詩作原副標題為「給少年與青少年」,講的是年輕徬徨而又雀躍的心,獻給面臨未來抉擇的青年人,也獻給年少輕狂時的自己。

我在曲中將島嶼、海洋、故鄉等意象相結合作為音樂詮釋的基礎,將整體結構大致以「2+2+1」與「3+3+2」間的比例,分為三個連續段落:「海景、離鄉、嚮往的未知」。全曲建構在極長的和聲步調上,在四部合唱線條外加上氣聲、朗誦等聲部,融合為音色與音樂織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曲中並大量運用聲響的空間配置 (spatialisation)、延展 (extension)、延遲 (delay) 等手法,以探索合唱的每個聲部在一般認知的對位與和聲之外,更多組織聲音與詮釋意象的可能性。

這些年寫作合唱曲時,我不斷思索如何以合唱形式,來呈現並演繹詩——如此接近於內心獨白的一種文字。詩中雖無「我」字,但必為「我」的視角、必有「我」的存在。我在讀這首本身充滿色彩、畫面與聲音的詩時,也不斷反覆推敲:在平淡美麗的文字背後,所要傳達的心為何?以自己現在三十多歲的年紀來回顧年輕的心,又是如何感受?因此在這首樂曲中,我所詮釋的的詩人 (年輕徬徨的自我) 角色,以首段中加上回聲 (echo) 的人聲獨誦,與末段在合唱回聲中浮出的男高音獨唱線條相呼應,在緜延不絕的聲響中,成為貫串全曲脈絡的軸心。

 

離岸三首 – Trois poèmes pour la côte fuyante

離岸三首,為混聲合唱與鋼琴
Trois poèmes pour la côte fuyante”, for mixed chorus and piano
(2013-14)

青韵合唱團委託創作,2014年3月3日於國家音樂廳首演。

以下試聽檔為較低音質,照片是我自己的攝影用 illustrator 加工的,請勿盜轉,謝謝!

之一 窗景 …de la fenêtre

如昨日初生的
霧 自懸崖外的海面延伸
飄散至遠方
那名為思念的島嶼

島嶼被海浪拍打的聲音
是曾經,我們歌唱過的曾經
在紫色的雲裡
在海芋花開時的雨季

之二 雨曾停留 suivant la trace de la pluie

記憶裡巍峨的紅木
鍍金的白楊樹
蓲蘛的仙人掌花
透光的松針
在思念漲潮的時刻漸行漸遠
如當年寫下的詩句
那些關於夜晚的旋律
雪也似地,在風中凋零

之三 沼澤的倒影裡,如今 dans la refléction d’un marécage, comme aujourd’hui

平行的雨季
平行的海
平行的水面昇起的雲和光影
平行的彷彿未曾流動的時間

候鳥盤旋在陌生的渡口
歌唱著我們的曾經
以記憶,如天體運行的姿態
向霧的一方歸去——
那遙遠的島嶼

中文版官方樂曲解說

這組作品受青韵合唱團委託,於2013年秋開始寫作、2014年初定稿,三首入樂之詩皆由作曲者親自執筆。這是一組關於時間與成長的歌,紀念自己曾經走過的青春歲月,也獻給當年首次將我的作品帶上大舞台、至今合作滿十年的翁佳芬博士、張成璞博士、以及青韵合唱團。

整體標題《離岸》象徵著離開舊地前往他處,如同在成長過程中,不斷面臨新的環境與挑戰、也不斷擁有新的想法與體驗。對我而言「岸」是家鄉的海岸,也是旅美生涯七年來所漂泊的海岸地帶,心與情感透過海的聯想而緊密連在一起。曲中所使用的的三首詩標題依序為《窗景》、《雨曾停留》、以及《沼澤的倒影裡,如今》,樂念分別取材於台灣、美西與美東,以悠長緜延的和聲步調貫串全曲。

《窗景》寫的是年輕時的憧憬,在海上霧中想起當年遠航的心情,窗外的遠景亦是未知的航行。逐層堆疊的合唱聲響與鋼琴的和弦交織成一幅海景,時而平靜或動盪、或是在天光下呈現不同的色彩,這樣的手法與音樂織度與我八年前寫作《海畔之詩》系列作品時相似,如此的聲音與氛圍在此曲中尤其意謂著「我從這裡出發遠行」、是重看當年的自己的模樣。

在《雨曾停留》中,我將整個合唱團想像為一座巨大的笙,六個聲部的和弦在很長的呼吸裡緩慢地變化及流動,鋼琴則在合唱團的和弦上方如光澤般地點綴。這首詩主要寫的是記憶,譬如穿透松針的海上光影的變化、春夏之際百花在乾燥的地帶盛開的景象、以及黃昏時天際線上無限延伸的晚雲等。這首作品便像是自己人生中的某段時間,過程由許多個在不知不覺中漸變的當下所組成,一切都終將流逝。

《沼澤的倒影裡,如今》是整組作品的最終章,寫的是嶄新的境地,同時也是目前的自己的生活環境與心境寫照。我在某班從美東搭往美西的飛機上完成這首作品初步的構思,以序列組合的音樂素材排列成如同萬花筒中的聲響,重現「所到達的、如在鏡中平行的彼岸」的意象。這首詩是一段旅程的句點,同時也是另一個新的、未知的起點,在樂音的水平線消失的遠處。

下圖為第二樂章的譜其中一頁。

以下為個人補充

身為作曲者,其實我覺得樂曲解說已經寫太多了,甚至可以說是多到有些不必要。但考量新的作品通常需要介紹給聽眾,尤其是台灣合唱音樂的聽眾大多是喜愛音樂的人,而不是像我這種在象牙塔裡的。寫作的人認為理所當然的,對演奏者與聽眾而言可非必然,所以便還是寫了些比較不生硬的文字。事實上我不認為聽者有需要去了解這些,甚至或許我自己也未必是如此聆聽。當時只是寫下了當時所想到的一些字句而已,反而覺得有點過於陳腔濫調。

真要說起來,這首作品其實寫作手法相當嚴謹,儘管音樂聽起來給人的印象可能頂多是「旋律與和聲很美」,卻不是直觀、歌唱式的寫法。也許有些人會覺得,這組作品不像是「歌」,因為沒有令人琅琅上口的旋律、或是聖詠式的和弦,詮釋上也沒有自在抒情的空間。

然而所謂的「歌」又是什麼呢?我想起多年前曾經寫過的一則青澀網誌,提到關於寫歌的想法。當年廿三歲的我是如此寫的:

寫歌對我的創作而言,是次等公民之事。

「歌詠言」是很好的紓懷管道,但更高的境界應該是「欲辯已忘言」,作曲便是作曲,
何必讓文字言語干涉音樂之純粹?因此我不寫歌,也不視歌為崇高之藝術成就。

現代人文筆很好,人人皆可成為作家,但寫作音樂是另一回事。

文學與音樂儘管有許多相通性,未經融會轉化之過程,
再多的敘述也祇是無謂。音樂是必須具有說服力的獨立個體。

歌詞可以寫得很美,但音樂之所以感人不應來自歌詞。
唱歌是件令人愉悅之事,但作曲之人不應以紓懷為創作終極目標。
音樂,某一部分是必須屬於歷史文化的。

我寫詩,詩言志,便已經是第一層的沉澱與消化。而將詩入樂便是第二層的詮釋了:在寫作的過程中,我將詩句解構、再解構,分析它的音韻、音調、以及脈絡,從中找尋建構音樂的線索,再用音樂本身來完成。「歌」的意義就根本上來講,當文字融入音樂的語言之後,呈現意象的角色便交給了音樂、而不啻是「把詩給唱出來」。

「把詩唱出來」是「歌」最原始,或說最 fundamental 的定義。我的作品不是單純給人像民謠一樣直接表述內心情感與文化意涵的歌曲,也不是文字搭上聲音效果的音畫,而是跟其他器樂作品一樣、沉澱且凝煉過的藝術創作。

我始終認為要把合唱作品寫好,和聲與對位的基礎的確需要一定程度地穩固,才足以掌握線條與聲部的安排與關係。記得之前台北室內合唱團的成員跟我提起,覺得我的作品有種像文藝復興時代的古意。我想大概是指聲部在音樂織體中的流動,以及連緜不絕的聲響句法吧。

這組作品裡用了許多 Fibonacci 及奇數等序列手法,以及自然 (與音色) 泛音列。前者用於時值、織度以及比例,後者則混合在聲部安排 (包括文字聲韻選用) 及配器法中。文字的節奏則結合朗誦詩的音調與步調來組織與延伸,這個部分我向來在寫作文字入樂時相當重視,所寫出來的音樂風格遂也與我自己的語調相似。我把此視為個性的自然的投射,而非表演式地呈現某種形象或意象就是。

但不需要特別從哪個方向或角度去聆聽或聯想,畢竟在不同的當下、不同的時空處境,主觀的感知會有所不同。即使是詩也依然有許多解讀的方向,我在「離岸」中所想表達的,並不只是單純的鄉愁而已,主要還有「時間」。地理環境的差異很容易描述或體會,但音樂作品畢竟是在一段時間中組織起來的聲音,也因此作品中的時間觀才是聆聽體驗中最重要的部分。其他,像是和聲、節奏、旋律、材料、內容表達云云,相形之下都不那麼重要。

最後我想引用我的詩人好友——煙波藍的一段文字作為結尾。這組作品的詩初稿完成時,我便與他互相討論,如同長久以來彼此在音樂與文學上的交流切磋。這段是他在試聽了我作品錄音後,所寫下與我交流的文字。

我想惟有音樂能夠在同一個時刻展開空間的縱深吧,而且兼具了往前不斷流動的狀態,
在裡面架構「心象」,在適當的順序裡一一召喚出來。
我在聆聽時刻意不去看文字,因為音符傳達得更飽滿,暗示得更多。

於是我選擇、抑或是無從選擇地離岸。
離開家鄉的海岸、離開安全的邊界沿岸、也離開心的時間所停泊的彼岸。

六日歸塵 – as hovering ashes in a quarter moon

六日歸塵 – 為大提琴與即時電腦音樂as hovering ashes in a quarter moon, for cello and live electronics
(2013)

2013年9月11日由大提琴家 Jason Calloway 在 FIU Frost Museum 首演,電腦音樂部分則與 Dr. Jacob Sudol 合作完成。

這個作品尚未寫樂曲解說。其實原本是要寫的,只是辭窮、一時之間寫不出來,便擱著了。

越自然、深刻的感覺其實越難寫,沒有華麗的曲解也還是可以簡單談一下這個作品。這是我第一首弦樂獨奏的作品,因為其實若無合作對象,並不會特別寫作獨奏作品,這次是恰好同事願意邀稿演出,才獲得這個三方合作的機會。在同場音樂會裡我們並且演出了 Jonathan Harvey 的作品 Advaya,给大提琴、鍵盤 sampler 與兩片 CD (後來由一台電腦操作)。

這個作品的意象主要是在空氣中飄揚的飛灰。在寫作時、有很長一段時間,在我的草稿筆記本上都還是這樣寫的,被火燄燃燒後揚起的灰——可能是灰塵、也或許是灰燼。這段意象來自於幾年前的一段記憶。

在台灣的習俗 (可能是佛教) 裡,人往生後的第七天是頭七、也就是靈魂會回家的日子,通常告別式也是辦在那時候。在第五天左右時,在世家屬辦一個燒紙紮的儀式,將紙紮屋以及一切生前的物品一同燒給往生者,以供在「另一個世界」使用。我對於習俗並不了解,只能就我自己的親身經驗來說。當時,所有的家屬以及法師圍繞著祭祀的物品、在空曠的戶外站成一個圓圈,手中持著紅繩子繞著,接著法師開始誦經。接著所有的物品開始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灰燼與塵土都在空中飛揚…

人離世之後,一切便歸為塵土。所有的繁華都會成空,在世上能留住的東西真的不多。初次深刻地體驗生離死別的當年我二十九歲,差不多接近三十而立的年紀,當時揮之不去的記憶便在腦海中留下一些創作靈感的種子:我希望能寫些什麼東西,不為誰、不為任何目的,只是那些畫面與感受,在時間沉澱之下仍希望透過寫作來紓發。

於是我在首演時,在大提琴家周圍的地上,排了一小圈的紅蠟燭,用的是沒有火燄的電子蠟燭,來重現記憶中的意象。回想起來這首作品與我之前寫的管弦樂作品《白露未晞》,在結構上有點類似,都是從近似「儀式」開始的五個樂段,只是一首是崩解、一首則是燃燒殆盡,總是強調「不歸路」的回歸方式。——以前剛開始嚴格地磨練寫作技術時,我對於作品中的時間觀總是哪裡參不透,直到七年前的某日,我忽然體會到「回不去了」是怎樣的感受,才赫然發現原來它就是時間。時間怎麼流過的,音樂是如此、人生亦是如此。

以下為在2015年台北國際現代音樂節現場演出錄影:
Cello: Jason Calloway
Live Electronics: Jacob Sudol

霧色沉降至島嶼 – landwards, a sinking nuance

霧色沉降至島嶼–為長笛、古箏、二胡、大提琴
landwards, a sinking nuance, for flute, zheng, erhu, and cello
(2013)

2013年10月12日由現代音協室內樂團首演於東吳大學松怡廳(2013台北國際現代音樂節)。

首演演出人員:
指揮 – 邱君強
長笛 – 林薏蕙
古箏 – 林易嫻
大提琴 – 鄭伊晴
二胡 – 黃正銘

官方版樂曲解說

此曲受中華民國現代音樂協會委託創作,獲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創作補助,完成於2013年9月,為筆者最近八年來第二首混合中西編制之作品。

我將整首樂曲視為一氣呵成的一個線條。這樣的線條穿越時間,如同霧色蔓延過海,我以不同的配器及織度來著墨光影的細微變化。樂曲結構大致分為連續的五個段落,以中段為鏡像分隔,配器依音域與舞台擺位分成兩兩一組,時而變換六種組合、時而交織、呼應或結合。標題意象取自我近年兩首不同作品中的詩句。

「島嶼的尖端是海」
— 《霧中殘簡》

「如今被霧色掏空的山仍帶有
雨後的痕跡」
–《星河坻》

Commissioned by the ISCM-Taiwan and finished in September 2013, this work is my second composition during the past eight years that incorporates both Chinese and Western instruments.  This work is also funded by the National Culture and Arts Foundation.

I consider the whole piece a single line like one prolonged breath.  This line goes through time, as if fog spread across the ocean, with light and shadow colored by various orchestrational and textural combinations.  The overall structure consists of five continuous sections, mirrored in the middle.  For the orchestration, I group the instruments into pairs, and alternate, interlace, respond, or combine the six different pairs between the four instruments.  The image implied by the work’s title comes from different verses in two of my recent poems.

“The island’s end is a sea”
                                        – Those Remaining Words in Nuance

“The mountains emptied by the fog still reflecting
A trace of rain”
                                        – twilight as a drifting islet

星河坻 – twilight as a drifting islet

《星河坻》,為兩組混聲合唱
twilight as a drifting islet”, for mixed chorus in 2 groups
(2013)

台北室內合唱團委託創作,於2013年12月23日在國家音樂廳首演
2016年ISCM World Music Days臺灣代表獲選作品,於韓國統營音樂廳由安山市立合唱團演出。

 

台北室內合唱團之首演宣傳影片

中文版官方樂曲解說

「坻」,水中的小塊高地。小洲曰渚,小渚曰沚,小沚曰坻。(爾雅.釋水)

此曲受台北室內合唱團委託,完成於2013年春天,所有入樂文字皆由作曲者親自選擇並執筆。這是一首關於思念的歌,致遙不可及的遠方。

曲中合唱團分為兩組,相互應和、交織,共構全曲層次繁複的聲音織體。歌詞的部分包含中文及IPA國 際音標發音,以強調中文聲韻及音色的各種可能性:譬如單獨使用的聲母與韻母,以及延展與倒唸的文字。在寫作帶有意義的文字時,我特別選用聲韻接近並容易反 覆的字詞,如「ㄕ」、「ㄙ」、「ㄧ」、「ㄩ」、「ㄢ」、「ㄥ」、「ㄤ」等,以求音樂中的自然及統一性、與文字間本身的音樂性。

音樂中文字片段除開端(聽不出來)的「南無阿彌」之外,皆取自與樂曲同名詩作,以下為《星河坻》原詩全文。

月光擱淺的沙洲
我的旅途跟隨夢的腳步
找尋那些在時間裡佚失的…
或許在無邊的彼岸
或許哪也不在

依稀是芒草的季節
你說:「明年,我們再上山去。」
我曾迢迢趕路  穿越地表與天際
為獻整個海的思念給你
如今被霧色掏空的山仍帶有
雨後的痕跡

記憶的鐘聲交響成星河一片
我向時間祈求,渡我
渡我至夢的邊界
你所在的遠方

 

Program Notes in English

This work was commissioned by the Taipei Chamber Singers and finished in Spring 2013. I wrote the lyrics myself. This is a song about longing for an intangible distance.

The chorus in this work consists of two groups that respond and interlace to build a complicated sonic texture. The lyrics include both Chinese (Mandarin) and sounds from the International Phonetic Alphabet (IPA)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sounds and colors of speech in Chinese language. For example, I isolate consonants and vowels as well as stretch and reverse some words from Chinese. When writing words that carry meanings, I specifically selected words that share similar sounds, such as “sh”, “s”, “i”, “y”, “an”, “eng”, “ang”, and so on. These words create a unified poetic, natural, and musical flow throughout the work.

Below is a translation of my poem, twilight as a drifting islet:

On an islet where the moonlight stranded
My boat drifts towards the dream
Seeking something missing in time…
Maybe in the vast distance
Or maybe nowhere

I vaguely remember it was a season of pale silver-grass
You said, “We’ll return to these mountains next year”
I traveled through the distance, through the horizon, and through the skyline
To dedicate all of my longing to you
As if the present, the mountains emptied by fog still reflect
A trace of rain

Memories ring like bells when sounds turn into galaxies,
I pray to time, to pass me through,
Pass me through the dream’s border –
The distance where you ex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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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個人補充

這首作品的曲解有點硬,仔細想來曲子裡的素材似乎也有點「多」:應該說是儘管做過不少研究,自己卻從來沒嘗試過一次在一個作品中使用超過一種語言文字的作 法,這回一次便用了「半句聽不出來的佛經」、「延展及倒唸的中文字」以及「中文詩」三種取材。其中前者與後者完全沾不上邊,於是我透過將語音延展的作法來 連結這些語言,並賦予它們在樂曲中的意義——經文的片段對我而言是生命中的某個時空的象徵,詩是自身的獨白,經過變化而不復可識的文字則是另一個無可企及 (intangible) 的世界。上面的譜就是其中一頁,在曲中出現的女聲二重唱,兩個很貼近卻無法溝通的聲音。

在接委託的時候,合唱團的陳老師跟我說,希望我寫首具有東方風味的作品。然而其實我從未特別設定過自己創作的風格,也沒有特別想過如何讓作品「聽起來東方」,實在是因為文化風味這部分談起來太深,東方本質的內涵也非一夕能擁有的。目前的我身為三十歲出頭的青年旅人,我不很確定能做到多少,只能針對自己擅長的文字部分著手了。倒唸文字的做法我在舊作《霧中殘簡》中也曾使用過,不過當時是透過電腦來編輯聲響,當年想寫的是「一個人唱的合唱作品」,這次則比較接近「合唱團唱的電腦音樂作品」,用真實的人聲來做出各種音色與織度。當然無可否認地,對位法的功力還是必須大量運用,雙合唱加起來八個聲部才不會乏味且浪費。

這些年來,我特別喜歡在作品中使用緜延不斷的聲響。這首作品從頭到 尾幾乎聽不到一個休止符,人家都說東方哲學喜歡留白,我的音樂卻總是填得很滿——我總覺得我的世界無一刻是全然寂靜的,生命跟記憶的重量、每天無時無刻經 歷的一切,都能讓心中的音樂震耳欲聾。人生是一連串經歷痛苦與崩解的過程,《星河坻》算是反映其中一段這樣的心境的作品,採鏡像形式為全曲結構,大致分為 「漂泊的聲音」、「回憶」、「掏空的景色」,三個前後不可分割、也不可逆行的意象。

反而不很確定日後還會怎樣寫合唱作品,儘管總是接到委託,我總在思考這樣的編制樂種究竟能跟我的文化做多少連結、能掘得多深。若只是當聲音,或許還比較單純,只要符合演奏的人體工學及可行性即可。但也無暇思考究竟為何要寫某種編制或樂器、自己又想寫什麼,deadline便接踵而來了。

 

這個首演錄音版權屬於台北室內合唱團,僅供線上試聽,請支持台北室內合唱團官方出版品,謝謝。
This premiere recording’scopyright belongs to the Taipei Chamber Singers.  A lower quality demo here is only for online streaming.  Please support the original TCS public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風鈴 – Ringing Winds

《風鈴》,為混聲合唱與鋼琴
“Ringing Winds”, for mixed chorus with piano
(2012)

2012年11月16日,於高雄至德堂,由高雄室內合唱團首演

首演錄音加自製影片,甜美小品請搭配甜點享用。

官方版樂曲解說

風鈴        詩/余光中

我的心是七層塔檐上懸掛的風鈴
叮嚀叮嚀嚀
此起彼落 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你的塔上也感到微震嗎?
這是寂靜的脈搏 日夜不停
你聽見了嗎 叮嚀叮嚀嚀?
這惱人的音調禁不勝禁
除非叫所有的風都改道
鈴都摘掉 塔都推倒
只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的風鈴
叮嚀叮嚀嚀
此起彼落
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此曲受高雄室內合唱團委託,以余光中的詩作入樂,遂選擇意象明晰、聲韻流暢的《風鈴》一詩,譜寫成這首作品。 我將詩意詮釋為一種晝夜不捨的思念,這樣的思念可以在不同的年齡層、不同的時空下解讀,但思念跟渴望的本質如同貫串全詩及全曲的風鈴意象,來自心底最深的 角落,恆常不變、緜延不絕。

「此般地傾聽你的心,在最甜美的歌聲中,如同海潮貼近彼端沉睡的鄉愁。」
───引用自作曲者2007年的日記,謹將此曲獻給每個人心中的回憶。

2013年補充

這首作品自從完成後可謂多災多難,雖然順利首演成功。由於關於這首詩背後的故事延伸出一些問題,因此無法取得詩人的文字授權,幾年內這首作品無法以任何形式出版或在海峽兩岸三地再次登台。所以這個影片與錄音便只能在我個人的天地裡分享給好友及樂友(如果有的話)了。

若說當初為何選到這首特別敏感的詩,我想,以年輕的心而言,情詩應該是最容易詮釋並引起共鳴的。倘若詩人當初寫詩時想著某個特別的人,那麼我在譜曲時應該也想起了某個人吧。這樣的情感其實是超越時空的,在每個人心中也都會有這樣一個特別的角色,並不需要代入特定的人、詩跟音樂才能成立。

曾經,或許充滿了喜怒哀樂,或許從來沒有結果,能擁有過那些激發創作靈感火花的曾經,難道不是件美好的事嗎?

渡月之渚 – …through drifting moons

《渡月之渚》,為弦樂團
“…through drifting moons”, for string ensemble
(2011)

首演:2012年2月1日@ UCSD CPMC Concert Hall
演出者:Palimpsest Ensemble
指揮:Steven Schick
錄音師:Josef Kucera

英文官方版曲解:

The string ensemble is set into two groups, joining the same or a similar spectral field, coloring and responding to each other.  When sketching this work, I was inspired by Yang Mu’s poem, “from the bell resonance in a village”.  Therefore I combined the spectra of an F# tubular bell and a Tibetan singing bowl as the primary spectral field throughout the piece.  The bell’s color reflects the inner voices of our mind, and the “moons” in the title symbolizes time that passes as a dream-like stream.  Everything is drifting: lights, shadows, sounds, thoughts, dreams, and life.

個人補充:

當初接這個委託案是事先曉得同場演出曲目另有梁雷與Bartok的作品,所以編制是以Bartok作品為基礎被要求的,可以選擇加或不加擊樂與鍵盤,因為我不想寫跟Bartok一樣的編制,便只選了弦樂團的部分。(有趣的是,我連首弦樂四重奏之類的小編制都沒寫過,大學時的作品當成是習作所以不算,而之前曾經幾度要寫也都因遇到瓶頸放棄,結果終於要寫只有弦樂的作品了竟然是個十八人的弦樂團…)

寫這首曲子時剛好看了一次月全食,便決心要將它掺入音樂的一部分。但構思時一面也擔心部分的結構或材料與前一首作品過於接近,因此在交稿前兩三個星期,狠下今來將結構整個重新規劃,成為最終成品的九分鐘版本。

這兩年持續在音色與配器法上耕耘,所以算起來已經連續四、五年都在做同一件事了。這樣也好,寫論文時會單純許多。

晚秋渡 – Through a Fading Autumn

「晚秋渡」- 為兩位胡琴演奏者、琵琶與廿一弦箏 (2009-10)
“Through a Fading Autumn” – for two huqin players, pipa, and zheng (2009-10)

2011年11月27日 16:00 於國家演奏廳,亞洲作曲家聯盟2011大會,小巨人絲竹樂團首演。

Premiered at The ACL 2011 Conference and Festival, Sunday Nov. 27, 2011, 16:00 at National Recital Hall in Taiwan, by the Little Giant Chinese Chamber Orchestra

彩排影像  image from the rehearsal

2013年studio錄音版

 

此曲標題「晚秋渡」的「渡」,意即「擺渡」,也為「超渡」,至另一個世界。

這首作品不同於一般的絲竹樂編制,我採用兩把胡琴做為樂曲的要角,如同迷你室內協奏曲般,時而在樂句中緊密結合、時而各自成為獨立線條。編制中的另外兩個樂器,琵琶與古箏,亦成一組二重奏與兩把胡琴呼應及著色,聲部間並點綴著象徵祈禱的旋律片段。

謹以此曲紀念二○○九年深秋過世的家妹。(電腦樂譜定稿於2011年一月)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
阿彌唎哆。毗迦蘭帝。 阿彌唎哆。毗迦蘭多。
伽彌膩。 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 往生淨土神咒

The work’s title “Through a Fading Autumn” also implies “drifting” and “passing”, towards another land.

Different from that in a standard Sizhu ensemble, I applied two huqins as the main role in this piece, which is like a miniature chamber concerto. The two huqins sometimes closely combine with each other and sometimes develop individual lines. The other two instruments here, pipa and zheng, also form a duet to respond and color the two huqins’ lines. A prayer’s melody is interspersed among these voices.

This work is in memorial of my sister, who passed away in late autumn in 2009. (The computer score is finalized in January, 2011.)

namo amitābhāya tathāgatāya tadyathā
amṛto dbhave amṛta siddhaṃbhave
amṛta vikrānte amṛta vikrānta
gāmine gagana kīrtakare svāhā.

– Pure-Land Dharani

謁山 – Mountainwards

《謁山》,為古箏獨奏
“Mountainwards…”, for Zheng Solo
(2010)

 

李商隱 《謁山》

從來繫日乏長繩,水去雲回恨不勝。
欲就麻姑買滄海,一杯春露冷如冰。

山水自古以來便常為詩人寄情所托,我將這首作品的中譯與李商隱詩列上同名,亦對該詩意境有所呼應。「謁」字可解讀為造訪,但同時又含有尊敬的意思,而非單純地遊山,因此英文標題Montainwards亦可理解為「朝山」、「向山」等,後面的聯想如是產生。

在氤氳的山嵐間總令人感到時空錯置,於是在寫作的當下,我也反覆思考該如何透過音樂與不同的時空互動,而不僅是在邏輯上直線式地構思樂曲的組織脈絡。 「山」對這首作品而言是個契機,每個人在各種地理環境等因素下,對它會有不同的解讀或詮釋。而我自己的詮釋則是「不舍晝夜的山霧,以及思念」──寫在 2010年深秋,同時也為紀念過去所經歷的若干個深秋(裡的一切事情)。

這次選擇不附上樂譜片段,因為心中的聲音只能透過聆聽來傳達。

in memoriam my only sister, Hueycat.

來自夢境 – d’un songe

《來自夢境》,為鋼琴與電子音樂
“…d’un Songe”,
for Piano and Electronics
(2010)

錄音:2011.03.08 交大演藝廳

dew,
a sound approaching eternal desolation

…d’un songe, j’ai entendu des rosées
…d’un songe, j’ai entendu un chant pleurant
… d’un songe, j’ai entendu ma prière
… d’un songe, je suis éveillée
et je me souhaite que ce soit juste un songe…

露水,
一種聲音迫近於永恆的孤寂

…來自夢境,我聽見露水
…來自夢境,我聽見一支哭泣的歌
…來自夢境,我聽見自己的祈禱
…自夢境,我醒來
但願它祇是個夢

Program Notes

The piece is committed by UCSD resident-performers project, played and recorded by pianist William Fried in UCSD recording studio in May, 2010.  This work is dedicated to my only sister, Hueycat.

The electronics patch and mixing are done by the composer / computer musician Jacob David Sudol.

中文樂曲解說

為鋼琴與及時互動電聲的《來自夢境》為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音樂系駐校演奏家委創計劃所寫作,並在2010年五月由鋼琴家William Friend演奏及錄音。這首作品悼念並題獻給我在2009年底過世的、唯一的妹妹任軒慧。

此曲的電聲部分包括即時音效、預錄的鋼琴聲響,以及以純律重新調律過的midi鋼琴。電聲及用以演出的互動程式由身兼電腦音樂工作者的作曲家雅各.大衛.司徒協助實踐及製作。

演出後筆記:(寫於2011.03.17)

當天所使用的麥克風的低頻沒有特別好,所以錄出來的聲音跟現場比起來還是稍嫌薄了些,史坦威concert grand照理而言聲響會更飽滿。不過已經很久沒有自己上台發表自己的作品了,這首作品的首版錄音不是我演奏的,我的作品中有用到鋼琴的其實也不算多。但 那天上台的狀況出奇意外地好,在聽官方版的錄音(80%只收錄到鋼琴主奏的古典版本)時所有細節都會放大,竟然也還不錯,於是便放上了這個難得的原汁原味 版本。

下圖是我當天用來演出及錄音的鋼琴。自從被史坦威的音色慣壞了後,便不再能忍受在一般的琴上演奏了,雖然能在史坦威上演奏「內部延伸技巧」的機會恐怕不多。

 

延伸閱讀:《來自夢境》創作背後

北方花園 – Jardin du Nord

《北方花園》,為絲竹七重奏
“Jardin du Nord”, for seven Chinese instruments
(2009)

委託創作暨首演:小巨人絲竹樂團,2009/06/26於國家演奏廳

官方版樂曲解說

那年深秋的白芒,是記憶中最美、也最悲的畫面。

本曲的寫作靈感來自一些關於山行的記憶:在旅居台北的數年間,我的足跡踏遍山水,興來便獨步在草山徜徉,享受幽靜、遺世之趣。無論是層巒疊岫的山景、氤氳 縹緲的霧氣、或是清幽古樸的小徑,無處不是生生不息的美麗。這樣的日子久了,自身的情感及生命經歷,也早已與大自然相緊密結合並無法磨滅……

樂曲結構大致分為七個連續部分:「冰凍-花始-滯於美-氤氳/山氣之凝-光影-漸茫-歿入冰凍」,由七個樂器的音色在其中交替輪轉,如同周而復始的晝夜或 季節,以不同的動態與織度呈現。然而不僅是畫面與情感的意涵,曲名「北方花園」同時也象徵著心中嚮往的一塊抽象境地,在尋覓過程中必須歷經風雨與寒冷,才 能體會這片花園的絕美與深刻。

個人補充

仔細找了好一陣子,才發現我的相簿中,在2006年10-12月間的紀錄是全然空白的。這次為了寫這篇網誌,才特意上傳了其中一張那時候拍的相片。雖然當 初為了寫proporal時擠出來的樂曲解說文字相當生硬,但這段情感記憶確實存在:因為在那段期間,我最親愛的妹妹因為隨我上山賞芒,之後感冒引發肺 炎,住進了加護病房,甚至被醫院一度發出病危通知。那時候我一面還在忙著作曲、準備申請學校,所承受的壓力至今已難想像,唯一仍感到真實的,大概是樂曲中 透過我的synaesthesia所散發出的硫磺氣息吧。

這首作品從寫作、完稿、排練到首演,祇能說是一個難忘的驚人經驗。全曲總共分為七個段落,長度約十分鐘左右,寫給七個樂器,堪算是有一定份量的曲目。我從 二月份開始計劃曲子的結構及配器等,但同時間我也剛收到Acanthes音樂節的通知,必須在五月中前交出另一首給九個樂器的室內合奏團,也因此我必須將 兩首樂曲同時進行,開始了每週一三五寫其中一首、二四寫另外一首、六日兩天留著準備寫paper的資料的瘋狂生活。(那兩個學期我各有二十多學分的課、 TA及若干演出要顧) 總之,等到我真正將這首作品完成交出樂譜時,已經是首演前一星期,而我在交譜後過兩天便搭上了飛往法國的班機,到演出完成前再也無法跟指揮聯絡上。所以對 排練及演出的細節一概不知,那時也不敢去想像,在如此短時間內將作品草稿直接打到Finale上、頻繁列印下來編輯才完稿的匆忙過程,所作出的會是怎樣的東西,然後等終於拿到錄音時已經是八月初了。其實結果倒不太壞就是,樂曲結構完全在意料之內。不過我的作品也太久沒有意外發生了。

最近兩年我在研究關於配器法的零零總總,倒還算是有些收獲。

個人再補充(2013.09)

因為搬移網誌忠於原作之故,將文章發表時間一律修改成在無名小站貼文的時間。這篇文章是在2009年10月26日寫的,當天貼完還興致勃勃地在線上讓我的妹妹去看,看我寫的跟她之間的記憶。在2006年下旬其實我的記憶有一段時間是完全空白的,或者說是只有一些零星的回憶,因為當時我的相機故障送修了,自己什麼也沒能留住。

但是2009年10月26,也就是這篇文章寫作及發表的那晚,也是我與我妹妹最後一次的談話。

文章跟曲子都還是寫些吉利點的好,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我會希望能寫些更美麗、愉快的東西。

向暝之吟 – Intoning toward the Twilight

《向暝之吟》,為室內合奏團
“Intoning toward the Twilight”, for chamber ensemble
(2009)

此曲暫無中文樂曲解說。

This piece is written between February and May for Acanthes 2009, Formation B.
Première: le 16 juillet, 2009, Grand Salle, Arsenal, Metz, France
Conductor: Jean Deroyer
Advisor: Ivan Fedele
Ensemble: Orchestre National de Lorraine

Instrument List:

Flute
Clarinet
Bassoon
Trombone
Percussion
Violin
Viola
Cello
Contrabass

Program Notes

A t this moment, I’m meditating
about my longing and the time
when everything is fading like snow. 

I feel like in a dream, but
nothing is more real than this unfathomable pain:
I see a gleam reflecting in the distance
and my boat heads toward it forever,
until the world is no longer familiar.
Yet this never ceases.

200905. La Jolla

En ce moment, je suis en train de méditer
sur mon envie et le temps
quand tous pâlissent comme la neige.

Je me sens comme dans un rêve, mais
rien n’est plus réel que cette douleur insondable:
J’ai vu une lueur se réfletant au loin
et ma barque s’y dirigeant éternellement,
jusqu’à ce que le monde ne soit plus familier.
Pourtant cela n’arrête jamais.

(French version was edited by somebody at Acanthes)

霧中殘簡 – Those Remainging Words in Nuance

《霧中殘簡》- 致遙不可及的遠方,為女高音與電子音樂
“Those Remaining Words in Nuance” – toward an invisible plane, for Soprano and Live Electronics
(2008-09)

The video below presents the live performance 2015/11/21 by Stephanie Aston.

 

Premiere: May, 22nd, 2009, CPMC BlackBox, UCSD
Soprano: Stephanie Aston
Electronics: Jacob Sudol
Recording: Spac Lab, UCSD (2009)

Program Notes:

The text in this piece includes two different resources: fragments from the “Pure Land Rebirth Dharani” and the made-up poem in Chinese Mandarin.  To combine these bilingual phrases, I sometimes deconstruct the phonemes in Chinese language and the Dharani, but sometimes make the poem understandable.  For example, the “n”, “m”, “t”, and “a” from “na mo a mi ta pa ya”(南無阿彌陀婆夜) can appear independently as vocalise materials.  The words “cloud” (雲, here spelled as “ün”) and “yet” (而, here “eur”) combine simultaneously with whistle and harmonics.

The entire piece is like transcending from the life (the poem) to death (the Dharani) in a process of “D-L-D-DL-LD”.  Therefore in the last section the vocal words and timbres merge together.  The electronics’ materials primarily come from the voice and synthesis voices.  In the second half of the length, a repeated phrase made from reversed phonemes in the tape part joins until the end.  These reversed phonemes are “an” (安) from “na”, “hsi” (息) from “shi(r) – sh”, and “pa” (吧) from “sa pa”, pronounced the same as “RIP” in Chinese Mandarin as the most significant symbolism in the piece.

似曾相識的薄霧中     In a haze that seems familiar
島嶼的尖端是海      The island’s end is a sea
我的思念飄落如細雪    My longing floats down like snow
在季節的光影裡纏綿    lingering in the light and shadow of seasons
雲樣的旋律未曾停歇    Cloud-like melodies never cease
而時間已逝        yet time is dead

徒留 給你的詩      remains in vain, a poem for you

延伸閱讀:不太吉利的《霧中殘簡》

既無復山水之境 – since it’s no more a landscape

……since it’s no more a landscape
          ……既無復山水之境
for Bass/Alto Flute, Guqin, String Trio
                (2008)

2008 Fall Jury Piece
Premiere @ Warren Studio A, UCSD

夜靜,山空,但竟如此地詭譎
望眼盡是似曾相識的陌生
除我之外無人可知,那幽邃的一切
(歌唱,嘆息,哭泣,吶喊……以及回聲)

當月沉時,我將葬身於某處
名為黑暗的遠方,一如古老的時間在谷底被遺忘
……而山水之境不再

Recording version: 2013.12 Music Taiwan 2013 Concert Series @Taipei, Taiwan

 

山之聲 – Voices from the Mountains

《山之聲》- 三首為混聲合唱的歌
Voice from the Montains
– three songs for mixed chorus
(2008)

lyrics / music by Chen-Hui Jen

台北室內合唱團委託創作,2008/11/12首演,由陳雲紅老師指揮。

此系列作品為紀念年中某次旅行而作,所有文字皆由作曲者親自執筆。曲中三首連續樂章分別由不同編制之混聲合唱組成,以「思念」為貫串全曲之核心,展開並轉化地呈現峽谷、懸崖及森林等山中意象。然而作以樂念表徵的詩與音樂本身,又各自通往無盡的空間……

在《我向山谷歌唱》中,合唱主要分為六個聲部,間或疊上獨唱、口哨及氣聲等,演唱層次繁複的旋律:時而高亢、時而低迴,如同谷中回音般繚繞。全曲和聲步調 極長,充斥著無詞歌的母音變化、抖音及滑音等流動色彩,與拉長的歌詞音韻相結合,成為連緜不絕的音樂織度──在詮釋情感上亦如緜延的思念,直到曲末之「沉 寂」為止。

而《深谷空間》則是首深沉、內斂的樂曲,合唱以單純的混聲四部為主,曲調主要來自於歌詞本身之吟詠及描繪,旋律在各聲部間輪替出現:開端以Bass 象徵「孤獨的我」,重覆數次後轉入Tenor以及其他聲部,最終再回到以男聲為主之吟哦。以不同形態出現之無詞歌聲部佔著音樂絕大部分的比例,如深谷中幽 遠的回聲或是嗚咽的澗水,一遍遍地反覆、層疊、交織在深沉的歌聲中。

終章《再訪森林》在六部混聲合唱之外,另加上鋼琴聲部,成為龐大織度的一部分。全曲由一個單一方向之長句構成:開頭僅為節奏化的氣音,接著逐層加入 花舌的氣音、花舌的單音、旋律片段等,歌唱的樂句漸次拉長、增強,直至「啊,又是融雪的季節」一句達到頂峰。與第一首《我向山谷歌唱》相呼應,曲中亦維持 著極長的和聲,以及豐富多彩的聲響層次,但音樂的姿態不盡相同──情感或許似曾相識,時間不斷輪轉,這世界始終生生不息。(歌詞中之「闊大」一詞在曲中佚 失,僅以意象方式表現。)

之一 我向山谷歌唱  I Sing towards the Canyon

我向山谷歌唱    I sing towards the canyon
我的思念      about my loning

我傾聽這山澗    I listen to the stream
汩汩流出的憂傷   with its flowing grief
是谷應 抑是自己  Is it the response of the canyon, or of my
深凜的心?     deeply bleak mind?

我將思念投入深罅        I throw my longing into the canyon
於是沉寂      and everything turns into silence

canyon

之二 深谷空間  Space in the Gorge

我走向無盡     I walk towards the endless
走向黑夜        towards the dark night
走向荒原        towards the wasteland
走向時間的沙丘     towards the dune of time

心是支無言歌    The mind is a textless song
當月光冉冉升起   when the moonlight slowly rises,
照入深谷      illuminates the ravine
思念的碎片如灰   my longing is fragmental like ashes
飄散往無邊的角落  floating toward a boundless corner

孤獨如我      Alone as I am
在沉默的時空裡   in this silent space and time
吟哦        chanting…

gorge

之三 再訪森林 Returning to the Forest

傾聽山泉        Listening to the mountain springs
呼吸回憶        breathing the memories
當我再訪這森林     when I return to this forest
啊 又是融雪的季節   Ah, it’s the season when the snow melts again

熟悉的日光染滿闊大天際 Familiar sunshine dyes the vast sky
思念在薄霧中隱隱    with my longing gleaming in the haze
而今已非昔       yet today is no longer the past

forest

English re-edited in 2013 by Chen-Hui Jen

 

 

番外篇:《其谷泫然》- at the moment when the canyon is in tears (2009) for piano solo

Suppose to be performance between the second and the third movements as a piano interlude.

港夜 – Harbor Nocturne

《港夜》,為混聲合唱與鋼琴
“Harbor Nocturne”, for mixed chorus and piano
(2006)

2008/06/29 高雄市立文化中心至德堂
翁佳芬博士指揮高雄市內合唱團

這首作品寫作於2006年初,與之前提過的《故事》皆屬於「海畔之詩」系列作品:《港夜》為之一,《故事》則為之二。曲中文字選用的是鄭愁予的《港夜》一詩:

遠處的錨響如斷續的鐘聲
雲像小魚浮進那柔動的圓渾
小小的波濤帶著成熟的慵懶
輕貼上船舷,那樣地膩,與軟
渡口的石階落向憂邃
這港,靜的像被母親的手撫睡
燈光在水面拉成金的塔樓
小舟的影,像鷹一樣,像風一樣穿過

(以下官方版節目單曲解為我本人所寫,遂直接引用)

樂曲將全詩八句按韻腳分為四個段落,分別詮釋「夜港」、「波濤之語」、「渡口的鄉愁」、「過客之舟」等層次。曲中採用每兩小節交替變換的拍號,在節奏上遊 走於二分與三分法之間,以造成水波蕩漾似的韻律感。首段與末段運用詩句中所提到的詞彙發音作為動機並相互呼應,如「遠處」之於「水面」、「錨」之於 「雲」、「鐘聲」與「燈光」等,藉合唱特有的音色與多聲部和弦堆疊,構成意象及色彩豐富的聲音畫面;第二、三段分別以女聲及男聲為主,逐層帶入詩人(水 手)飄泊的鄉愁情感,以及對流逝過往的歎息與懷念:畢竟是孤獨一人在異域的港口流浪,那種無以名狀的思念只屬於音樂,遂而哼吟著記憶裡最美的圖畫──夜 晚,心的沉眠之港。

松下 – Under the Pines

《松下》,為絲竹七重奏
“Under the Pines”, for seven Chinese instruments
(2008)

小巨人絲竹樂團委託創作。

官方版樂曲解說

我靜坐於斯
在晝與夜的光影中
面對著海,聽風
陣陣拂入松林

我靜坐於斯
時間緩緩流過

我將全曲視為一種情境的時間延展,在此過程間音樂的發展手法是近乎抽象的,直到末段尾聲時,作為樂句及結構縮影的旋律片段才正式出現。事實上這首作品對我而言是極大的挑戰,畢竟傳統樂器﹝國樂器﹞具有某種層面上的文化包袱:中國音樂五千年來大多為具象,抒懷或者敘事,如同詩文與書畫,並沒有西方所謂抽象的概念存在。以西方現代音樂的前衛寫法在技術上可以,但在音樂理解上卻往往使演奏家與聽眾無所適從,因為沒有那樣的基礎。於是我試圖將部分舊有語法重新組合、擴展,打破原本旋律式的連續性,並加上部分新的演奏法或音色﹝或者有些是舊有的,但以新的姿態呈現﹞,在「放大鏡式延展」的結構中呈現嶄新的表層面貌。

I sit here in silence
In lights and shadows, days and nights
Facing toward the ocean, listening to the wind
Breezing into the pine forest

I sit here in silence
When the time slowly passes

I consider the entire piece an aura’s time expansion.  During this time progress, the music develops mostly in an abstract way, and the melodic fragments as a miniature of the musical phrases and the structure only occur in the ending section.  This piece for me was a big challenge, because to certain degree Chinese instruments are symbolic to the Chinese culture: in the past Chinese music used to be more concrete, lyrical or narrative like poetry and literary paintings but far from the abstract contemporary art.  Writing for these instruments in the same way as Western contemporary music is technically practical; however, because of the lack of Western classical music’s historical context, this way usually confuses the performers and the audience.  Therefore I intend to reconstruct and extend some preexisting musical vocabularies to break the idiomatic, melodic continuity and add some new performance techniques (or some old ones but in a different way), and present them as a new appearance in this expanded time struc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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