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 doit y avoir absolument éternité en musique: 我作曲故我在 – I compose; therefore I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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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琴的境界

練琴至今25.5年,晚熟的我最近才稍微有點體會,
練琴是將音樂從譜面上沉到鍵盤底下的過程。

從前當了十年的鋼琴主修、兩年副 修、好幾年什麼也不是,想得出來的許多曲子都練過、也忘得差不多了,除了Liszt大概這輩子一首也不會碰之外。鍵盤功力照理而言是不進則退,但過了二十 年後其實覺得,主要是體力與手指肌耐力需要訓練的問題。現在的我就沒辦法應付貝多芬中晚期奏鳴曲那麼重又陽剛的份量,並非鍵盤技術應付不來,而是研究生坐 久了沒運動,會喘。

有一套曲目我至今已經練了五年,不是什麼大曲子,就Chopin最後那幾首夜曲(op.55-2, op.62-1, 62-2),從剛開始努力克服多聲部的指法到現在,對音樂已經熟到譜純粹只是做參考,雖然我記性差不背譜。也因此縱然視譜完成度很高,別的曲子都無法在短 時間達到同樣的境界。

我的練琴(鋼琴)過程與其他人應該差不多,分成幾個層次:
1. 視譜,克服鍵盤技術跟指法
2. 讀譜分析,了解結構,樂句聲部跟層次
3. 分句分段練熟,詮釋所做的分析
4. 逐層將音樂印記在腦中(這要花比較久)
5. 透過手指詮釋印記在腦中的音樂,忘掉指法跟技術

總之就是到最後,琴鍵上的技術已經不再是重點,儘管先前要花上不少時間練習。然後才忽然想起那些大師演奏家,我們經常只討論他們的音樂詮釋而非鍵盤技術,但又羨慕他們對音樂收放自如的控制能力。

這 跟作曲其實也是很接近的,磨了好幾年的作曲技術:和聲學、對位法、樂曲分析、理論與詮釋、樂器學、管弦樂法、現代音樂理論……到最後,上了世界舞 台才會發現,每個人的作曲技術都不比自己差,超越技術之外的音樂跟思想才是重點。但過去不知有多少個日子,其實自己只為了將作品趕出來,有什麼主意都直接 學以致用,所以才一直沒有大作為。現在已經逐漸遠離那段時間了,依然有很長的路要走。

一些雜感罷了,畢竟能夠演奏音樂是件很幸福的事。

在空間裡

總是習慣這樣地,在座落於都市一角的咖啡館中,與空間對話。這裡對於宇宙,祇是微不足道的一隅:我處在被裝潢、燈光及音樂所營造出來的建築空間裡──那是種藝術的表現,我們透過官能來感知、體驗其中的氛圍。(然而我的態度卻是超然的)

橙黃色的燈光、淡水河畔的夜景、古銅色的月牙、室內的咖啡香,以及室外空氣中不時飄來、若有似無的菸草與魚腥味。背景播放著Post-Bebop的爵士音樂:有些紊亂、搖擺不定的Bass、奇異的鍵盤樂調式、細碎的Hi-Hat與慵懶的Saxphone,構成一幅瀰漫著煙霧、乾冰及霓虹光的立體畫面,彷彿失去焦點的透視空間,形影、色彩與氣味全都蒙上一襲漸層的紗。窗邊的人們浸淫、享受著那片刻撩人的氣氛。(此刻我竟超然地置身一個紙醉金迷的空間中,如同體驗藝術)

我想起音樂。所謂空間的藝術,便是透過它塑造出某種情調,使人處在其中彷若進入另一個時空與情境。然而音樂呢?氛圍的構成並不需要過多的技術與理性,倘若 最終的訴求祇是氛圍。這樣的聲音組排方式儼然圖象詩,將各個詞彙安置、分布在空間畫面中,便形成了某種趣味情境。便如一扇扇通往象徵世界的門扉,身為創作 者的我們經常必須穿梭、出入其中,在不同的空間裡構思、釀作另一個「再造的」時空。(但那樣地投入也僅止於創造而非全然地享受它)

我們都是空間裡的旅人,帶著我們的時間。也許在黃昏時分獨自徘徊於海邊的沙灘,用雙腳感受濕沙的深度與觸感,以及潮水的溫度與漲落。當臉龐與衣襟吸飽暮色 之後,詩意自遠方沉降,才踏著自己的影子歸去。也或許如此時此刻,我啜飲下杯底的最後一口咖啡,任憑店內的音樂與吵雜人聲化作泡沫,在耳畔的海平面上消 失。當受夜的步調感染的詩心不再蠢動,始真正進入屬於我的空間,在這座落於都市一角的咖啡館內。

於是我提筆寫下我與它的短暫對話,箋藏在生命的某一頁中:『與空間的再次邂逅,星期五,家教後的夜晚,淡水河岸。』

生命的本質是詩

如同摯友煙波藍所提到的:倘若詩心恆存……
我想,那是與生俱來的本質罷,至少對我們而言是如此。

在楊牧文中有句話寫道:「……我們都有意超越眼前的現實,進入未知世界。」那進入未知世界的欲望正是創作的源起,無論是文字、音樂、抑是其他藝術 形式,我們總試圖透過某些媒介來創造、暗示它。馬拉美的「詩中恆存謎」(Il doit y avoir toujours enigme en poesie.) 所指涉的,也是這樣的境界。

然而現實生活的步調經常緊湊得令人忘卻沉思,恐怕也鮮少有人真能平靜下來觀察、感受、沉澱、以及思考,關於官能所接收外在的,或者內在感知與非感知的一 切。事實上我們所認知的物質世界是由一連串的聯想與比喻所構成的,而非表層可見的模樣,那些物外隱喻一旦化作詞彙被傳達出來,便祇剩下斷章取義的解讀面 了。比如樂曲的形式與編制,或者白紙黑字〈的詩〉的文體與句法等等,這些都還屬於具象且明確的部分:筆下所談之詩並非真正為詩,詩亦非定當如此,以此類 推。

靜謐,是內在最豐盛的音樂,在詩化的沉凝中。
那麼我們所需要的聲音與文字究竟是什麼呢?
也許用以溝通,也許用以記述,也或許用以喚起對那未知世界所產生的共鳴……
總之這本是一種得天獨厚的存活方式,以昇華、凌空的姿態。

屬於詩人身份的我們。

說到鳥

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我的生活週邊莫名其妙地全是鳥。

我自己並沒有任何動物的特質,雖然有些朋友戲謔地稱我為貓,或是某些夜行性動物。然而在夜裡工作活動是我個人的選擇,而非與生俱來的天性,這世上很難有任何一種生物堪以形容我獨特的生命本質。

在我閉關獨處的日子裡,除了學術上的同儕好友外,我幾乎祇與幾位特定的朋友敞開心扉溝通:我想到的三個人竟然不約而同地都是鳥。一位是青鳥,我在雄中時的 靈魂之友,像是失散多年的弟弟般的角色;一位是宗勳,我高二時認識的學長,當年曾有個「鳥神」的封號,也是那時青澀的我努力上進的動力;另一位理所當然地 是P,我大學時的學長,他是隻孤傲、頂著萬丈光芒的雄鷹,關於他的典故便不需多加著墨了。

剩下還有一隻鳥,在這篇文章裡我暫且不提。

總之,這樣罷,以後當認識新朋友的時候,乾脆直接問對方「你是什麼鳥」好了。
我該說我這塊降落在地球上的隕石與鳥有不解之緣嗎?

隱心

我隱居在都市裡的海邊,
心境也是。

雖然這個時代必須經常掛在線上使用網路,但事實上自己非常嚮往沒有電視網路,也沒有電話與手機的隱居生活,因此祇要一有機會,沒有工作要事待命時,都不會 將電話帶在身邊。目前也陸續將網誌、個人板等逐一隱藏起來,哪怕祇有幾個好友在看,我並不需要那麼多的公開言論,現有的已經能夠讓整個世界理解我的表面, 那便足矣。

從前的我很愛寫日記,然而現在卻變得不愛書寫,何必讓那些記敘式的文字多一個回憶的可能呢?以我的年紀來講並不需要,反正該寫的自然便會寫下。這個世界充 斥著太多會傷害靈性、干擾沉思的因素,或許是聲音,也或許是畫面,總之,那些使我感到自己變得俗不可耐的一切,如今我祇想遠離。

我不禁想起恩師曾經說過「大海納百川」的境界,在經歷了若干洪流洗鍊之後,才匯流成海,那應該是很多年後的事了。在我的創作上是如此,生命歷程亦然,並且 我正不斷經歷這樣的沖刷與浮沉。我亦曾在與史江生先生的書信往返之中提到這個話題,他顯然同意我的想法。我相信以學術界前輩的眼光來看,現年二十五歲的我 絕對是年輕、蓄勢待發的,隱士的身份對我而言祇是一種心境,而非實質上的淡出與退縮。然而一般與我同輩的青年,多半面臨的是社會化與進修等現實問題,這其 中多半與我是格格不入的,也沒有刻意去磨合的必要,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本應有其獨當一面的價值。

這陣子遇到許多事,耽誤了一些工作及生活的進度,卻也增加了某些思考的深度。也許是註定的吧?「真正的智慧」是我的名字,同時也是我所擁有的本質,但必須透過不斷地沉思與磨鍊才能夠開啟它的窗門。

因為替同事接了案子譜曲,我向幾位不同的友人詢問大約的行情,結果得來相當極端的答案:圈內同儕大多告訴我6K起跳左右,也就是忠實地按照曲長及編制,開 出大約的價碼;而另一位長期接觸商業音樂的網友聽到這樣的問題,反問了我兩句,第一句問說「版稅的問題怎麼分」,第二則問說「是否為買斷」。非常令人無言 的答覆,依照那位網友的經驗說法,一般所謂「新人」的起跳價是三到五萬不等,與學術界的價碼足足差了至少五倍。我總認為寫作音樂與教育一樣是良心,每當接 案開價前我總是會捫心自問,自己的程度與東西是否真值得那個價錢,而非利用各種法規保障那些可有可無的垃圾。

而說到程度,我在學院中的基礎與技術是不算差的,可以輕鬆地寫出許多一般人必須絞盡腦汁還未必寫得好的東西。但這同時也是我的死角,就因為過於輕鬆,我絲 毫沒有想要發展、突破的動力,這樣寫出來的音樂固然工整漂亮,也許有些人會批評它是死的。我樂於接受這樣的批評,也因此我很坦然地說,就藝術創作層面而 言,我不寫死人的音樂,那些就留給有心願意讓它們復活的人們寫吧。

今天晚上我獨自從士林騎車回到淡水住處,並刻意避開車水馬龍的省道,改走蜿蜒幽暗的坪頂路,繞過整座小坪頂山頭。天邊懸著被咬了一口的月亮,這樣奇異的鵝黃色光芒,我的思緒也跟著沿途的髮夾彎,經歷了千迴百轉、起伏迭宕,幾度險些出神而駛入山谷。

隱心,或許是現下的我最想做的,暫且逃離世俗的喧囂,無論是有形的、抑是無形的。也或許暗自有種淡出的念頭吧?對於某些過多的聲光繪影,我情願選擇回歸靜 寂,如同我選擇走山路繞道而行般,至少周遭的景色與環境不至於使我感到厭煩、庸俗。若我的生命是塊奇石,我所需受的磨鍊不過是在璞玉上加工琢磨,使色澤質 感自然散發出來罷了。

陶淵明的詩句或許是這份心情的最佳寫照吧!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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